1

      “你好比一只蝴蝶，一生出入在万紫千红的花丛中，但蝴蝶都是色盲，根本不懂得欣赏花朵。就好比你，你得尽了所有人的爱，但是你并不感激。”

2

       黄明昊第一次看到范丞丞，是从陈立农发亮的眼睛里。

       那天他迟到赴约，姗姗来迟，和卡座里的好友挥着手臂。他发现陈立农抬头应他的时候，目光落在另一处，面色动容，双眼发亮，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后。于是黄明昊转过身，看见了走向他们的一个男人。

       酒吧的灯光很杂乱，待黄明昊看清了那男人的面容，他感觉到所有晃动的点点光色都被按上了暂停键，仿佛置身于只剩两个人的世界。

       这是一个称得上惊艳的男人，黄明昊一向不屑男人穿白色西装出入声色场合，太过忸怩作态和矫情做派，但此刻这身烫贴的白在个子高挑的这人上只落下矜贵优雅。白皙无暇的肤色，五官也不是世俗偏好的老套，上挑狭长的眼睛像有凤尾蝶驻足，而紧抿的薄唇带着种淡漠的不食烟火气，他走来过时端着疏离的神情环视四周，更像是宴会压轴出场的贵族。

       相信他打从娘胎开始就不缺异性的追求，黄明昊想。

       “丞丞！”黄明昊入座，就见旁边的陈立农将那男人拉到位置上。

       “刚下车，来不及换衣服。”

        这人声音也跟面容一样清咧通透的。

        陈立农一把搂住了那男人，介绍道：

       “这是范丞丞，我男朋友哦。这是我好兄弟黄明昊，之前跟你提过的……”

        也不缺同性的追求。

       “我见过你。”男人微微抬起尖削的下巴。

        他心里一悸。

        这人伸出手，垂眸抬口：“摄影界名流，Justin.”

        他惊住了。 

       这男人连念个他的英文名都好听要命，单单两个音节都像是在喉间缱绻成情话般。他心都被打折了。

      “黄明昊，你握再久人家也不会给你减税的。”

       他一时沉浸在范丞丞黑亮的眼睛里忘了松手，手心都稍稍沁出薄汗。

       原来，范丞丞还是为承接黄明昊摄影展的传媒公司总裁。先前黄明昊无数次同陈立农埋怨这黑心商人连税惠都不通融会，哪天让他碰见就揍一顿，陈立农笑着说，到时候先看看。

       哪知见着这人，还没动手自己就先倒了。

       范丞丞似乎不喜酒精，意兴阑珊地一手靠在陈立农肩上玩手机。陈立农也揽过他的腰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拿着酒杯和黄明昊对碰了下。

     “好久没见你家正廷呢？”

       黄明昊一直借着和陈立农去看他肩膀上的那个脑袋，被提及对象的名字，他很快回答：

      “结束了。”

       “啊？”陈立农显然未料到他的回答，杯口的威士忌险些抖出来。“什么时候？”

        晃了晃手上的玻璃杯，里头的冰块发出轻微碰撞声，随后黄明昊一饮而尽，烈性酒精刺得他说话的嗓音发沉：

       “刚刚。”

       正巧，闻见他们对话的波动，侧着脸的范丞丞这时扭过头来，和黄明昊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疑惑不自知的表情也是很好看，黄明昊想。当他又看清些范丞丞的脸时，接下来陈立农摇着他手炮轰的一株询问他都听不见了，整个脑海里就只接收到范丞丞那双黑玉般的眼睛。

        从他看见范丞丞的第一眼起，黄明昊就知道他和朱正廷结束了。

3

       早在一年前，黄明昊从未见过陈立农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相貌和身价均上等的陈公子什么尤物没见过，竟为了追一个人和黄明昊连一个对话都要讨教，四处奔波各地只为送上个小礼物。况且还是个异地恋的男人，不惜和家族出柜。

       他也是，家世优渥加之职业环境，小家碧玉到倾城倾国都没逃过他的摄像头，到了而立之年家人催促得很，索性垫着陈立农的背，将认识了十年有余的朱正廷带回家完事。

       黄明昊不算喜欢朱正廷。但如果硬是要找一个人度过余生，朱正廷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他从国外留学回来当自由摄影师七年了，朱正廷的长相是最折中又舒服的那种，何况两人年纪相仿性格相似门当户对，如果不是性别相同走出去必是被称为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他和朱正廷一样，见过太多情爱，只剩下野心和事业，爱情反倒无足轻重起来。

       摄影展结束后，黄明昊从围堵的采访里头逃脱出来，见门外停着辆新出的玛莎拉蒂，显然是在等他。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被蛤蟆墨镜遮得剩巴掌大的脸。

      “爽约可不是你的风格。”朱正廷摘下墨镜，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

       他突然觉得这份叫他愉悦的精致顿时也索然无味了。

      “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见他瞥过眼，朱正廷笑着别过头：“知道了。”

 

        说毕就开车扬长而去。

        他对朱正廷的好感可能仅限于如今这份不争不闹的洒脱了。

       毕竟都是三十多岁的男人，早已没有年少那份一些不顺意就折腾来去、感情破裂就地球停转的心态了。也正因如此，他们吵架或决裂往往冷处理了事，有些话甚至懒得费心去提，就像手上被划破了一个口子，满满等它结痂再撕掉，尽管会留下伤痕，时间久了终究会淡去。

       他又踏入那家酒吧，但没有约陈立农，而是另一个好友林彦俊，虽然认识不过两三年，但也是经历不少的莫逆了。

      “真是不敢想象，你和正廷居然分手了，相信我，大家都觉得这只是个玩笑。”林彦俊又开始和陈立农重复同样的蠢话，这让黄明昊有些头疼——陈立农这该死管不住的嘴巴，是不是非得他告之看上朋友妻才能闭嘴。

       黄明昊给林彦俊斟满了杯，道：“兄弟，我找你喝酒不是为了听你念叨过去的。”

       “行，好小子，你意思是有什么新鲜？”林彦俊朝吧台走过的洋妞吹了个口哨，继而嬉笑道：“难不成何方妖精收了我们雷打不动的黄大少爷？”

      “陈立农的对象。”黄明昊回答。

      “什么？”

      “我喜欢的人，是陈立农的男朋友。”

       林彦俊才听出来，噗地差点没忍住吐出一口酒水。他瞪眼对这个信息接受了好久，黄明昊亦是不响地望回他，不是说笑的模样。

       一巴掌拍上了黄明昊的肩膀，林彦俊用调侃掩饰他的脸色复杂：“这么久我就没见你说过喜过谁，得了，你这墙角挖到陈立农上……”

      “那你该说幸好你单身。”

       “好样啊黄明昊，我没记错当初还是你当了陈公子的恋爱顾问——那人是有多好看？”见他开起玩笑，林彦俊也不好板着脸，娓娓问道。

        店里正好放起了首粤语歌。

/谁当初无心将两方撮合

然后留低只得这寂寞人

仍是你们密友

呆望你们热吻应该伤感还是快感/

       “没想到已是个电灯胆。”也是应景，黄明昊苦笑。

       但他回答下一句时想起那人，嘴里的苦又多了些欢喜：“好看——足够一见钟情。”

      林彦俊见黄明昊垂眸轻笑，只觉一身恶寒，他从未见过黄明昊有过这模样，只能叹气无言。

       两人便无言地喝着闷酒起来，买单后，他们走在门外，吹了一头冷风倒是清醒了些，这时黄明昊突然问了句：

      “彦俊，你有无有爱过一个人？”

        问完黄明昊又觉得自己脑瓜犯傻。林彦俊这人，为人处事心狠手辣，实在太毒，不曾听闻有过所好。

        可一旁抽起凉烟的好友却说：

       “有。”

         黄明昊一愣，这他万没想到。

      “不是爱过，现在还爱。”

        林彦俊接下来的话更让黄明昊诧异了，他便沉默，把难得倾诉的空间留给对方。

       “十几年前，我曾被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爱着。他还是个学生，而我已是李家准女婿，何况当时同性恋并不如现在这般宽容，我还是抛下他……直至经历许多，才知，我爱他不比他爱我少。”

       贫寒门第的林彦俊能打拼到上层圈据说是曾借了不少老丈人的势力，如今净身出户重新立业实属不易，黄明昊听出其中心酸：

        “……那你后悔吗？”

       “现在，我每天连做梦都是懊悔。”林彦俊吐了一口烟后，手指摩挲了下右耳上的银坠链子，黄明昊先前一直嘲笑他的耳钉太过廉价不衬身份，看来是和他身上纹身一样有特殊意义罢了。

  

       “不瞒你说，这次我回来，就是为了找他……”

       听林彦俊最后这么一说，联想到自己和范丞丞，黄明昊竟有些感同身受，抱了抱好友的肩。

        多好笑，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何是心动。

4

       今天，工作室里的人都发现黄少爷不在状态，绷着身子坐在办公桌前，时不时来回踱步，甚至问了秘书二十次有没有电话打来。

       直至傍晚时分，一通电话打来前台，说是预约了黄明昊的拍片。

        前台小姐听见电话里头男声的悦耳，不禁也放软了声音正欲询问清楚时，话筒就被抢去，只见他们的老板拿起来，笑得整张脸都快皱起来，她才发现原来平常英俊冷脸的老板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笑的一面。

        黄明昊很快赶到了位于市中心的传媒公司大楼，他这次是在陈立农的牵引下给范总裁拍宣传图。实际不用范丞丞电话，他早就把地址背得滚瓜烂熟了。

      “你好，Justin.”范丞丞早在摄影棚里等他，丝毫没有架子地走过来同他握手。“好久不见。”

       “范先生……如果可以，能叫你丞丞吗？”

       黄明昊注意到范丞丞还是穿了一身白，但没有西装外套，而是略微宽松的金丝领白衬衫和西裤，还带了一副透明框的眼镜，透着年轻的书卷气。仍然没有化妆，皮肤白得比灯光还晶莹，手心相握时触感柔软细腻。

       “当然，农农的好兄弟就是我的好兄弟，不必见外。”

       他微笑。黄明昊这才发现，除了那不可方物的眼睛，这人笑起来也极为好看的，本身薄情的唇漾开来竟稍上了温吞慵懒的味道，连唇间露出的贝齿也是白得好看。

       这个笑，像谪仙逐渐沾染了些人间烟火起来，看得黄明昊心神恍然得一时间连对方嘴里对好友的亲密也忽略了。

       范丞丞是长得真好，轮廓分明，骨相和皮相都生得恰到好处。审美本身是极为主观的东西，但经过黄明昊镜头的考验，工作室的人都围在电脑旁对着上面还未精修的照片赞不绝口起来。

      “丞丞，说真的你比我拍过那些明星和模特还上相。”黄明昊凑前道。

        其实也不算上相，动态比照片更好，但黄明昊不舍得拍太好。

        范丞丞本来靠在一旁发着短信，听到后抬眼又冲他一笑了：

       “别笑话我了，我都三十岁了。”

         黄明昊痴痴地看着他，他庆幸公之于众的广告图没有收藏到这人的笑容。

       “可你长得跟二十岁的一样。”黄明昊语气有些揶揄，却没有说谎，范丞丞若不是打扮考究成熟，说成刚出毕业的也无差。

         范丞丞还是笑着：  

      “我十八岁时别人也这么说我。”

        他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5

       高级餐厅里，暖金色的灯光和鲜嫩的玫瑰花也增添不上在座两个男人僵持到冰点的氛围。

       坐在窗侧的男人啜了口红酒，打破僵局：

      “黄明昊，你要和我分手？”

      “正廷，我……”他突然有些愧疚对朱正廷的冷处理，但没等他有些歉意，他发现朱正廷忽然松了一口气，旋即笑脸盈盈。

      “该不会要对我说对不起你出轨了？”朱正廷侃笑着，他撑着下巴看着紧张起来的黄明昊，用下一句话打断了他的犹豫：

       “正好，我也出轨了——应该说我遇到喜欢的人了。”

       过了几秒，黄明昊反应过来，他整个脸都松懈了，也跟着笑：“恭喜你，正廷。”

       黄明昊有些好奇打动朱正廷的人究竟何方神圣，但介于他俩刚刚破冰的关系也不好多问。

       实在难得，居然都学会了爱人。

6

       可知钟意一只色盲蝴蝶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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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防弹少年团-Butterfly

*tbc？我又™开始乱写成年人的故事。